祂感到自己在尖叫，每一個細(xì)胞都在以撕裂自己的姿態(tài)嘶嚎。

        千萬顆心臟在祂的身體里砰砰直跳，被祂的皮囊死死裹緊喘不過氣來?；靵y的光影在祂的眼前聚合延伸又?jǐn)嗔眩負(fù)碇k在現(xiàn)實與妄想之間跌宕掙扎，像個被施以水刑的囚徒。

        但是不，祂沒有這樣的幸運(yùn)，祂只是在兩種“水”之間被來回拋擲，劇痛，瘋狂，痛苦，窒息，撕扯，擠壓，沒有一種感覺肯放過祂，通通不顧一切地塞進(jìn)祂的身體，噬咬祂的靈魂——如果祂也有這種東西的話。

        祂渾渾噩噩，卻又清明如鏡，像是死水積淀了所有污穢之后上面析出的一小潭無知的清水，有什么祂無法意識到的恐懼意識到的虛妄光影將那些翻騰掙扎的東西壓進(jìn)了意識的最深處，如同無光處潛藏的惡獸。祂無知無覺，卻下意識地跪在光亮處祈禱。

        向那烙印在祂整個意識上的神靈，向著祂無法言說的恐懼，向祂犯下的罪孽與渴求的懲戒。于是阿蒙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散落成了自己的神話形態(tài)，或者說，祂幾乎已經(jīng)無法維持自己的人類模樣。幾條時之蟲像襯衫上崩開的紐扣一樣伴隨著一大群觸手彈射開來，祂干脆利落地坍塌了，又被灰霧之上的主人強(qiáng)行約束成搖搖欲墜的一摞。

        “阿蒙，”克萊恩說，“你真的應(yīng)該好好學(xué)習(xí)什么叫做禮貌了?！?br>
        “比如不該在主人還未允許時便擅自展露自己的神話形態(tài)?！?br>
        克萊恩知道自己對阿蒙做了什么，祂打碎了祂，把祂的神志耐耐心心地撕扯成最為細(xì)小的碎片，然后用自己的愚弄權(quán)柄把這些碎片黏合成祂想要的形狀。淺灰色的光霧纏綿得像是半透明的黏液，勾連起了阿蒙的每一寸微小的部分。那些不應(yīng)該存在的反叛，不允許存在的惡意，被磨成了粉之后鎮(zhèn)壓在意識最黑暗的角落。

        祂的觸手探遍了阿蒙的本體，把濃稠的灰霧滲進(jìn)每一個角落。這并不是一項虧本的投資，因為祂馬上就要連本帶利一齊吞并。借由觸手分泌的液體與霧氣，祂注入了自己的一部分意識——以及祂的大部分瘋狂。那些細(xì)小分叉的管腔，有意無意收縮著的，吸吮著的，用滾燙的血與肉包裹住祂也被祂操控，散發(fā)出奇異的腥甜香氣。它們尖嘯著，迫不及待地吞咽祂分泌出的靈性，在隨之而來瘋狂的污染中劇烈地抽搐著，斷裂成一條條不成形態(tài)的蟲子，又立刻被一點點拼好。

        祂一邊粉碎一邊重生，淡淡的血氣和靈性從祂劇烈掙扎的本體上升騰，彌散于無邊無際的灰霧之中。那些瘋狂和意識在克萊恩的束縛下無法被排出，于是化為絲線深深地勒進(jìn)了祂的血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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